一雙眼睛渾濁不清,佈滿老繭的手一直微微顫抖,時不時捏一捏酸疼的腿關節,74歲的嚴雪花聲音里滿是疲憊:“眼睛看不太清了,有時出去走走,突然眼前一黑差點摔倒,要坐一會兒才能恢復。”  “好在孩子們對我挺好,經常來看看我,”說到孩子們,嚴雪花臉上滿是慈母的安詳。
  嚴雪花是台州仙居福應街道月塘村人。她有140多個孩子,除了6個親生的,其他都是四十多年來陸續收養過的棄嬰。正是為了這些孩子,嚴雪花過早透支了自己的健康。為此,嚴雪花曾被評為台州市十大傑出母親、首屆“台州市道德模範”。
  最多的時候家裡有20多個孩子
  1971年,嚴雪花開始收養棄嬰。
  那年冬天,她到城關菜場買菜,看到一群人在雪地里指指點點,過去一看,是一個被遺棄的女嬰。一時心軟,嚴雪花將女嬰抱回家中喂養。
  此後就有人將棄嬰送到她家,連縣裡民政部門也把她家當成了棄嬰托養所。
  “我自己也有兩兒四女,算上收留的小孩。最多時,家裡有20多個孩子,我和我老伴都累垮了。”因為照顧不過來,因為可憐那些沒人疼的娃娃,嚴雪花和丈夫馮邦宇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棄嬰身上,而對自己的孩子往往粗心許多。
  不光是兒女,就是有了外孫和孫女後,“都沒有帶過他們,基本都是孩子的父母自己帶的”,最多是兒媳或女兒生孩子時跑去探望下,很快又急匆匆趕回家——家裡還有孩子等著她照顧呢。
  阿琴是嚴雪花的大兒媳,性子耿直,婆婆的做法她一開始完全無法理解,“自己子女兒孫不帶,卻一心帶別人的小孩,到底圖個啥?我就和老公一起去勸她,讓她不要再接收棄嬰了,把這事放一放,好好和家人過日子,把家人照顧好”。
  對於家人,嚴雪花心底滿是愧疚,但收留的孩子她哪裡放得下?
  “有時確實是想狠狠心,不再接收送來的棄嬰了,但看看可憐的孩子,我又心軟了。”
  漸漸地,子女們也都能理解她了。
  “看她帶這些棄嬰時那麼認真那麼快樂,我們做兒女的也漸漸明白了她的苦心。”阿琴不再因這事和婆婆慪氣了,有空時還經常跑去搭把手。
  為孩子找到養父母
  她都狠心不再聯繫,“這樣對孩子好”
  民政部門會幫著為棄嬰尋找養父母,以減輕嚴雪花的負擔。可嚴雪花是個重感情的人,一方面,孩子太多讓她家的生活狀況一直非常困難,可真有人來她家領養孩子了,嚴雪花又捨不得了。
  “有時養了才幾個月的孩子被抱走,心疼半天也就緩過來了,要是養了好多年被抱走,那真是割肉一般心疼。”讓嚴雪花印象最深的,是她收養的第一個孩子莉莉被領走的情景,當年從菜場門口抱回來的那個嬰兒當時已經5歲了。
  “我求民政局把莉莉留給我來養,但按照規定是不行的,有人願意領養的時候必須讓別人領養。”莉莉被帶走後,嚴雪花心疼了好多天,一想到就眼淚汪汪的,飯都吃不下。
  莉莉的養母是台州仙居城關鎮居民羅施鳳。羅施鳳和丈夫沒有小孩。1976年,已年過三十的他們聽說嚴雪花家可以領養小孩,就去民政局辦了手續,然後挑中了聰明乖巧的莉莉。
  “剛帶回家時,莉莉想念嚴雪花,有時哭鬧得厲害。我們沒辦法,又帶她去看望嚴雪花。”但這樣一來,莉莉就更不肯走了,“所以嚴雪花就跟我約定,以後跟孩子說,雪花媽媽不要她了,讓她再也不要來了。”
  不光是莉莉,對於其他的棄嬰,嚴雪花也要求不讓他們回來看她。
  “誰不希望孩子有空來看看自己呢?不讓他們來,是有苦衷的。”嚴雪花噙著淚說,“這一方面因為養父母們,肯定不願孩子老往我這裡跑;另一方面我怕被別人知道他們是棄嬰,對他們不好。”
  “雖然很想孩子們,雖然心裡很酸楚,但我嘴硬說不想見他們。只要他們好,我什麼都能忍。”嚴雪花說。
  嚴媽媽升級為嚴外婆
  再幫養女帶孩子
  嚴雪花還有5個養女,因為一直沒有被人領走,她就一直帶在身邊。如今最大的孩子已經30歲,最小的一個也快20歲了,目前在北京社會管理學院念書。
  “這幾個女兒,我看得比自己親生的還親,我已為她們中的四個找到婆家了。”
  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後,養女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的婆家,有些還要外出打工,很少有時間來看嚴雪花。
  “我說你們忙,不用惦記我,實際上我一直想著她們,不知道她們過得好不好,啥時回來看看。”嚴雪花有時會打電話過去,和養女聊聊。
  這幾個養女中,民傑最讓嚴雪花心疼,她身上留著一大塊傷疤,“那是我六七歲時,因為頑皮,不小心將媽媽放在竈頭的一大鍋粥弄翻了,澆在了自己身上。那時媽媽每天幫我換藥,給我燒營養品喝。如果沒有媽媽的盡心照料,我可能活不到現在。”
  在民傑眼裡,嚴雪花不僅是養育她長大的親人,也是給她第二次生命的恩人,“我會將她放在心裡一輩子。”
  另一個養女叫民嵩,她的婆家比較窮,“我和老公都拼命在外頭打工賺錢,婆婆身體狀況也不太好,我們的兒子曉軍7歲了,沒人照顧。”知道這事後,嚴雪花讓民嵩把曉軍留給她管,“我覺得媽媽苦了一輩子,有些過意不去,但孩子沒地方去,交給媽媽帶我比較放心。”
  還有個養女平時也比較忙,所以她經常會把女兒帶過來請嚴雪花管幾天。
  對於這兩個孫輩,嚴雪花疼愛備至,錢江晚報記者昨天看到,嚴雪花切好西瓜看著兩個孩子先吃,一臉的欣慰。
  每到節假日,養女們放假了,那必然是嚴家最熱鬧的時刻。
  “孩子們都趕回來,帶了禮物來看我。”這時嚴雪花總會念叨:“你們賺錢那麼不容易,不要花錢買東西了,有空來看看我就好。”
  “知道啦,媽!”女兒們答應著。
  嚴雪花覺得,那一聲“媽”,是最好的稱呼。
  “我們真的是一家人。”老人笑著說:“看到她們一個個那麼大了,我非常開心。”
  (應當事人要求,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)
  “我只是想讓他們活下來”
  “因為我小時候是童養媳,知道離開父母的痛苦。看到這些孩子,我就想起自己的小時候。我知道如果我能幫幫他們,他們就能活下來——我只是想讓他們活下來。”
  嚴雪花這麼解釋自己幾十年收養孩子的動機,在這些質朴的語句背後,在這個普通的農村婦女身上,我看到了偉大的母愛,看到了人類最寶貴的悲憫之心。
  這些背後,是無比艱辛的付出。
  數十年的辛勞,嚴雪花把自己最好的時光,都交給了這些被遺棄的小生命。她得到的是昏花的老眼,是佈滿老繭的手,是經常酸痛的腿腳,是滿臉崎嶇的皺紋。
  “我得到了安心,作為一個母親的安心。”嚴雪花說。
  她收留的140多名孩子大多已長大成人。年紀大的已為人父母,他們的娃娃都已能叫嚴雪花一聲外婆了,年紀最小的孩子讀中專,仍在求學路上。每當想到這些,嚴雪花就覺得這輩子過得特別坦然特別安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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